Total Pageviews

Tuesday 23 August 2011

红树林里的奇葩


有很多故事,隐埋在心中,只会透过梦中来召唤回忆,
那也许是前世不甘就此被世人所遗忘。
我的梦居然还醒着,循着梦里的线索,
把前生给揪出来,一圆梦中藏匿太久的心愿。






你躲在角落一隅,嘤嘤哭泣。

我这次没有惊慌;我早就料到你每次出场都要哭一回,哭得稀里哗啦的才甘心罢休。

我趋前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,看见挂在你脸颊上泪痕,乍一见我,你的眼眶便溢满泪水,蓄意待发,但是最后你还是忍住了,你说过不会再为了负心汉而流泪,然后我怔怔地看着你,我知道那并不是本来的你,你的本性就是很爱哭,也没有那么坚强。

你气若游丝地告诉我,还有两个月,这段记忆要是被追平了,那你便会消失殆尽。

我深感意外。
我是附在你身上存活的记忆,一旦你消失了,从此我也不会存在。

你说树林里的精灵纷纷议论着,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刻对你窃窃私语,笑你太傻了,丢空所有的青春来孵育肚里不洁的孽种,徒等那也许是一场虚梦的承诺。你抚着渐大的肚皮,凝视窗外一望无际的树林,幽幽地说:他把我安顿在这里之后,便悄然离开了。

我问你口里所谓的“他”究竟是谁?你没搭理,答非所问地说那个男人把种子给嵌入了你的体内,正在孕育着开出一朵奇葩。可是在这种乱世底下,你说只有透过轮回,轮回能够将你毕生的愿望给实现。

我记得你曾经说过,你一定要把孩子给生下来了才能够离开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不晓得那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似乎曾经在月树下告诉你这丛树林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,噢不,我没听错,他确实是这么说的,他的轮廓同时在我眼里逐渐变得清晰,你一脸沉醉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,似乎忘记了周围的困境,四周的蚊子和树林外面的日兵一样多,同样也是多而嗜血;他怕你被叮着了,赶紧拍打停驻在你手臂上的蚊子。

“啪“!一声,那只蚊子瞬间便一命呜呼了。你无故挨了打,吓坏了,倏然推开他,他怎么忍心打你呢?他微微一笑,摊开手掌展示那只已是血肉模糊的残骸,上面还残留一滩腥红的血迹。

你的眼前立刻出现日本军官狰狞的摸样,那天你刚从私塾回来,家里一片混乱,甫踏入家门就看见整个厅堂都是血迹,阿爸阿妈倒卧在地上,一动也不动,你看了心里直打寒颤,这时从小亲梅竹马的他突然出现,身上还穿着军服,突然抓起你的手就拼命地往红树林的方向跑。至于家里发生什么事,你也不清楚,只是从他口中的阐述得知,身为村长的阿爸不愿把一片土地的地契给交出来,所以全家被冠以”藐视太平天国“的罪名遭到屠杀。而他知道你还在外面,当下丢掉军官的身份也要带你逃离。

“知道为什么我把你拐到这里吗?”他问你,语气有点轻佻,你倏然回神,但是偏偏就是喜欢他这样,轻佻但不失男人成熟的味道,你静默了一会儿,接着便诚实地摇头。

“红树能够抵挡浪潮的侵袭,既是能够起防御作用,而且这里又隐匿,那些人一定找不到我们。”

“还有,”他突然顿了顿,轻抚你的脸颊,顺道在你鼻子上稍微使力捏了一把。“我们也不用愁没柴烧饭了。”

你含羞一笑,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你,从原本投靠日军当走狗,直至改邪归正,甚至连身份地位都舍弃了,跟你藏匿在这深山野林,如此情深意重,想想此生能够遇上他,轰轰烈烈地爱一回,那也算是无憾了。

接着,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,又继续说:

“树林间有一朵奇葩,直到有一天,花开了,我们也会过着平静的日子。”说完,他便从身旁拿出一株树苗,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奇葩吗?你当时没问,却从此也问不着了;他居然在一夜之间便消失无踪,在天还未亮之前便急急遁走,连个交代也没有,只留下床褥逐渐冷却的体温,似乎他从来没有出现过,一点痕迹也没有,你甚至怀疑他和我一样,都是你在梦境中存在的幻影。

那天,他消失了之后,那株树苗便搁置在你窗前,如同你肚里正在孕育的种子,悄声无息地结了含苞待放的花蕾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你望着窗台上的树苗,把一切寄望都付诸予它;自己一个人在红树林里独自生活,难免会想找一个人来聊聊,顺道打发时间,但是四周无人烟火,你唯有把你的心事和秘密都告诉眼前这株小小的树苗,但是你没有透露你究竟对它说了什么。我知道既然有一些事情你不想让我知道,我还是没有必要将它提起,自掘伤疤,也害得你的前世无法安息。


从头到尾,你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激动,似乎事不关己地说着别人的故事,但是你又不愿把这段故事给画上句号,就此打住,我再也没有追问,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,我理解回溯前世对你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,尤其是追溯未了的心愿。不过我猜想,你肚里的孩子终究没有等到花开的那一刻,要不然你就不会省略掉这一场梦的结局。

我只是隐约地记得,你和他一样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场景离开,他不断回头眺望,有时候革命必须做出一些牺牲,为了你肚里的小生命,他必须背负更大的责任,在雨水和泪水的掺杂之下,他以为他已将你安置在一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,实则未然;你被雨水沾湿了全身,被村人大骂和汉奸私通,当时你还挺着个大肚子,被村人用绳索捆住全身,动弹不得。在你投入钵威的海底之前,你曾热切地希望能够看见孩子出世,那毕竟你酝酿已久的奇葩--生命的奇葩。


你渴望等到平静的一天到来,没有杀戮、没有战争。你甚至幻想那些一株株的红树说不定就是战士们的化身,因为红树所流出来的树汁都是和烈士一样流着腥红的血,那是人性的象征。


可是你的心愿最终只能石沉大海,将走失的魂魄萦绕在人间,冤魂不散。





后记:至于那朵奇葩在你沉浸于海底成眠的若干年后,持续着含苞的姿态酝酿了三年多之久,村民们乍见此景,不禁啧啧称奇,捏起手指算一算,一朵花蕾居然花了前后三年零八个月才来绽放,真是奇事一桩。最令我诧异的是,那居然是一朵大红花。---《雨城故事:红树林里的奇葩》


注:*《太平日据三年八个月》作者李永球
        *大红花是马来西亚的国花
        *钵威(portweld)地方名称,是个码头----请看《雨城故事·钵威》  
         http://chyepoh.blogspot.com/2011/08/blog-post_10.html

Wednesday 10 August 2011

钵威





这是个充满回忆的码头。

你眺望远处,我知道你在追回记忆。你说你失忆了好一阵子,“唰”一下子,居然来到了现代。你说你的以往就像是泛黄的相簿摊开来,一页页都是黄得发旧的记忆,就连眼前也是电视机那种泛黄晦暗的场景。

你说这里太熟悉了。

钵威,你说那是梦想的开始。许多同乡漂洋过海,一来到这个地方便成为苦力,要不,便是沦为英殖民底下任人差遣的奴隶。好命水的话就是安稳地过自己的生活,至少红毛番不会随便杀人。你兀自嘀咕,声音微弱得似乎正对着自己喃喃自语,不像是在向我解释;我想也许你忘了我的存在也说不定。

你朝向岸边停驶的一艘渔船走近,身手敏捷地一跃,便跨过渔船和码头洋灰地之间的空隙,稳住脚步,像是身怀绝技,懂得飞檐走壁,步伐轻盈地在船上四处游走,只差没有表演水上飘的绝活出来。我不禁骇然,平日文弱的你居然自己一声不吭便跃上了船只的甲板之上,在我的印象之中隐约地记得,你有着轻微的畏高症,最怕船只在水面上摇摆不定,但是此刻在我眼前的你不但丝毫没有畏惧,倒是十分泰若自然,似乎已经习惯了有海浪侵扰的颠沛人生。

我在船上漂泊了几天几夜,为了生活,我必须离开。你说着,站在船头瞻仰远处。

静默沉陷在我们之间,只有船舱里传来人声细喁,这艘应该是渔民人家的船只,我猜想,顺势眼角一瞥,船尾一隅堆满了未经洗涤的食用器具,那是晚饭的时间刚过吧。黄昏的余晖似大染缸,将周围的景色染成萧瑟的黯黄,似枯叶般了无生气,就连我的视角也倏地染成了充满回忆意象的落黄色。我再也没有心思去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,只专注地等候你娓娓道出梦中所谓的前世。

我以为到了这里,不会再有屠杀,但是日本鬼已经踩着脚车辗进半岛,辗来了雨城这里。你说着说着,面露惊慌。我趋前轻抚你的背脊,你“哇”地一声,你说眼前是一片漆黑,凉飕飕的,什么也看不见;是吗,就连我也看不见,我心思忖。你没搭理我,屈身蹲坐在甲板上,不断地咽泣。嘴里不断叨絮的念着:那是前世造的孽。

前世?我和你总是陷入无尽止的对话,但是似乎你感受不到我的存在。我也许只是你梦中的一名过客,不断反复地出现,只为了理清你的思绪。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现?似乎每回在你的情绪快要崩塌的时候,我就会存在,然后目睹这一切,听你诉说你的前世。

风迎面吹来,咸咸的海水味,和身上的汗水糅合,透露出淡淡的辛酸。你说那种味道就像是树林昆虫的腥膻味那么地令人难受,说完脸上倏地眉心一皱。为了生活,你说你不得不躲进深林避世,成了野人,宁愿与林间的蛇虫鼠蚁一同消磨时光。我恍然平日你总是将自己锁在屋子里,足不出户,因为那是天性,为了使得生存更有保障,你宁愿选择了与世隔绝。

你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流行咖喱面吗?你突然这么问。我莞尔一笑,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偏走了,耸肩,我确实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所在。你也似乎没让我来得及思考,就立刻把答案给抖出来:因为有血的味道-日本鬼嗜血成了这个地步。

接着,你又诚恳地看着我,问道:你相信吗?这里就是我曾经活着的前世之一。

也许时光悄然地从你身边溜过而不自觉,但是我发现你总会在脑海里拾掇以往的旧相​簿来回忆,纵使梦中只是透露零碎的记忆,但是你总不会放弃一丝线索,拼命地追忆。

也许你总是惯常地缅怀一些不被记忆的片段,但是曾经活过的痕迹,要怎么忘也忘不掉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《雨城故事·钵威》

Monday 8 August 2011

雨城故事





你不喜欢黑暗,我知道。所以我总会开着灯,任你在光明的照耀之下生活,深夜的阒静令人悚然,你说你听得见魍魉魑魅在你耳边窃窃私语,我问,那你听见了什么。

你没问答,迳自眺望窗外乌黑的天,一边喃喃自语。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故事。

在你心里总会蕴藏许多愁绪,平日的你很爱笑,但是内心总会空虚落寞。你说那是前世的夙愿未完成,今世必须将之实现。我默然回视,纵使自己总是认为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,但是此刻也不禁觉得眼前的你十分陌生。我们之间的对话逐渐变少了,最近你总是爱把心门给关上,正如你深邃的眼眸紧紧地阖着,难得一日安眠,我也不忍心将你摇醒问个究竟,而灯火居然徒闪若明地还亮着。

你说你从来不会记恨孤独所带来的梦魇,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很快......我眼看着你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,掉落在脸颊上的泪水将你脸上的妆容剥落,你说那本来就不是你,那是前世,前世的痕迹。

我不禁心悸,那是什么时候,生活居然把你磨练成精神涣散的地步。你似瘾君子嗜毒发作,全身颤抖,蜷缩的身躯显得你的娇小。天色如你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快要落雨,我知道你最怕寒天冷冽的风,紧赶从橱柜里掏出一张棉被将你裹起,你说那是一场雨带来了前世的回忆。我愣住原地迟迟未动声色,那是我们之间的禁忌。你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这段过去。

你说“Déjà Vu”,我骤然蹙眉,为这陌生的名词而深感疑惑,你幽幽地继续概述,说你又继续梦见了前世。你说现实总会使你混淆,也许有太多的文字可以解析一段过去,但是事实也未然如此。至于那是一段什么过去,我的概念十分模糊,你总是说半夜那些魍魉魑魅会悄悄地趋近你的床榻挨着向你倾述。至于倾述些什么,你没说,似乎思绪又走调,脸上的表情倏地舒缓了下来。

你低垂着头,讪讪地说“似曾相似”的梦境就是你的前世,接着诡异地笑了。

我只记得曾经有好几次,你在梦呓中喊道“雨...雨...”,我问你那你梦见了什么,清醒后的你总是说压根儿也想不起什么,我微微地耸耸肩,我想那一定是和雨有关联了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《雨城故事》前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