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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 11 June 2013

妈妈的信仰


    我对宗教信仰的认知太少,每次填个人资料都是在栏目上华人的唯一选择——佛教上打勾。基本上,我只知道佛教需茹素斋戒的戒律,其他细节则一无所知。马来西亚华人的身份证上都按例标明“Buddhist”字眼,但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信奉佛教的,则不得而知,因为在马来西亚有太多种族、太多信仰,搞得人们头昏脑涨,有时候连华人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属于哪门哪派,更别说其他族群能够区分华人的宗教信仰。为了省略麻烦,大家都把马来西亚的华裔国民直接视为佛教徒。

    家里家供奉着关帝公、九天玄女、灶神、地主爷、大伯公等诸神,妈妈说我们是道教徒。关于道教的戒律,我则不清楚,仅知道妈妈经常张罗祭祀,每月都有好几天得准备菜饭来烧香拜拜。她的双脚曾经动过手术,行动不太方便,也不适宜久站或屈膝下蹲,许多祭祀的工作只得差遣我们这些晚辈们来帮忙。

以前妈妈怕我年幼不懂事玩烛火,于是叫兄姐帮忙,后来他们频频喊忙,见我是老幺自然最好使。初时我怀着对神明敬畏的心理,乖乖照办妈妈的指示,凡事做得相当准确,态度毕恭毕敬,也没出什么意外,妈妈才放心让我来帮忙。日子久了,帮忙妈妈拜祭神明便成了我的分内事。

 妈妈是很虔诚的信徒,在祭祀的时候秉持完美主义,诸多挑剔,清理神坛时不能移动神座、香炉、烛台等,拜拜、上香不得有误,倒茶不许溅出半滴茶水、不可分心、不可说话、这个不可以、那个不可以......稍有差池,或她看得不顺眼,挨骂自然少不了。

    我开始受教育后,凡事力求科学理性,也开始排斥鬼神论。有好几次,她要我在正午的太阳底下焚烧冥纸,她不会留意我是否晒痛了,或拿出纸巾给我拭汗,只关注她的烧盆是否摆正了、我有没有将属于诸神的冥纸次序调换,有没有烧得均匀总之,未到她满意为止,我是不允许停下工作。这使我认为妈妈是个过度迷信的信徒,开始质疑妈妈的信仰是不是出了问题。

    叛逆期间,我和妈妈的关系闹得很僵,她无法理解为何我总是无法达到她的要求,有次我的心情很差,做事也相当散漫敷衍,不小心把一杯茶打翻,她认为这对神明是极大不敬,她对我呼喝,疾言恶色。于是我干脆甩开杯子,顶撞一番后拂袖而去,当下我不明白,为什么妈妈总是把这些不会动、也不会说话的泥菩萨当宝贝,而不把心思都放在关心家里的事呢?

    那次的冲突以后,我经常假以借口往外溜,避免留在家里闹得不愉快,出门时看见妈妈在门前清理、收拾神龛的背影,这工作原本是我平时该做的,她比神龛还要矮上半颗头,施过手术的脚因膝盖部分无法扭曲,自然爬不上椅子,于是这椅子沦为她手中的拐杖。我见她艰难地踮起脚尖,动作笨拙地擦拭神龛台面上的尘埃,椅子的支架因长期承受重量,一些螺丝松脱了,她依附着椅背,身体也跟着抖斜摇晃,心里觉得过意不去,但又无法体谅她对拜祭过于吹毛求疵的心态。

这使我陷入迷思,多年后透过文字书写,才渐渐理出一个头绪。妈妈年幼丧失双亲,只得寄人篱下。她受教育的程度并不高,小学辍学,很小便得干粗活,后来嫁给经常得与怒海搏斗的爸爸,日夜担心他的安危,也忧心家里幼小孩子的将来,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。她因此患上忧郁症,一度不认得任何人,终日迷糊呆滞,经常陷入幻觉,也无法认清家人,时而疯癫,时而喃喃自语。

爸爸带她寻访心理医生,也尝试以药物来控制病情,但她似乎变得更加消沉,每天吃过西药后便是昏沉入睡,长期下来不见好转。爸爸听说或许能够借助神明的力量使妈妈好起来,于是请来一帮乩童来到家里做法,按时给妈妈诵经、喝符水。

令我难以思议的是,经文、符水居然使妈妈恢复起来了!她的病情渐有起色,神智逐渐恢复正常,听大人们说妈妈长期活在恐惧及不安之中,她的唯一解药时候是精神上的寄托,也许宗教让妈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,逐渐康复起来。

    我不信鬼神,当下却不得不承认信仰的力量强大,也让我对宗教有了一番新认识。宗教不仅是限于表面上的仪式运作,也包括心灵上的调剂,许多人自幼抱持某一种信仰,但多数仅仅拘泥于形式,实质上究竟有多少人真正“开悟”?人各有异,不予置评,但只要是对人生能够起积极作用的,我想也未尝不是坏事。至少当事人觉得活出了意义,人生过得快乐,那就好了。


Monday 25 March 2013

《Atonement》 ——“赎”乃“罪”之所成


Atonement
——“赎”乃“罪”之所成


作者:伊恩麦克尤恩(Ian McEwan

译者:赵丕慧


    
    《赎罪》镜头、画面感强烈,节奏明快,很快便进入主题。故事主人翁白昂妮犯下拆散姐姐西希莉雅与罗比的这对恋人的“罪行”之后,诬赖罗比锒铛入狱,西希莉雅则从此脱离家园,致使这对恋人无法开花结果,饮恨而终。若干年后,白昂妮欲弥补罪行,只好以自己的文字,把原本应该拉下帷幕的故事,因为“赎罪”而延续,把原本破碎的故事,拼凑成圆满的结局,以取得“心安”。

    书评作者,袁提出本书主要讨论的主题:“赎”与“罪”,认为两者是无法对等的,当“罪”被造成之后,便成为独立的,与一切补偿行为隔绝的东西,沒有可能被“赎”。由是,所有的过错,事实上无法弥补。所谓的“改错”,其实只是不再犯,对于错误本身,并沒有修正的能力我想“罪”在形成以后是客观、具体地存在,“赎”则是主观、个人的动向。换言之,“罪”之成形是永恒且无法磨灭,而赎也不过是一种寻求慰藉的方式。

    白昂妮在接受罗比的委托,充当信差将情信传递予姐姐西希莉雅,罗比误把写有情色字眼的信函放入信封,待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。而白昂妮则在未经许可的情况底下,悄悄拆开信封阅读,并揣测罗比对姐姐意图不良。她自以为必须拯救姐姐,于是捏造事实,令罗比蒙上罪名,悲剧从此造成。这里关键的是,白昂妮还没搞清楚状况,并不知道姐姐西希莉雅与罗比情投意合,便作出拯救姐姐的行动,弄巧反拙。

     最后结尾是西希莉雅与罗比从此分开,抱憾终身。白昂妮悔恨,欲挽救情形,说穿了,不过是为“赎罪”,以手中的笔写出不一样的结局,让西希莉雅以及罗比再度相遇、从此厮守在一起,即使小说中的西希莉雅最后选择离开家园。白昂妮在自己的文字世界让这对恋人终成眷属,不过现实中,一切已无法挽回,小说里的结局也不见得圆满美好,罗比与西希莉雅始终无法原谅白昂妮的行为,换个角度来说,白昂妮并不是在请求宽恕,而是请求心安。当然,这些所谓破镜重圆的情节仅是白昂妮美好的想象。事实上,对于伤害,是永恒且不变的。本质上来说,“罪”与“赎”拥有先后次序的行为,因有“罪”而后有“赎”。简言之,“赎”乃“罪”之所成。

17.3.2013

Sunday 20 January 2013


人生,沒有太遲
———我讀《梵谷傳》

    平日我很少閱讀人物傳記,機緣巧合,接觸了《梵谷傳》,全書很長,每次睡前略微翻看幾頁,耗盡半個月,終於翻完,這本傳記主要圍繞畫家文生·梵谷生平經歷,從樸實的賣畫推銷員,喜歡上已有未婚夫的房東女兒,被拒愛後,轉行當牧師,接著愛上後來成為寡婦的表姐,被思想保守的家族成員所嫌棄,年屆二十七,認清自己並非從商或傳教的材料,立定志願:要當一名畫家。

    文生說服了弟弟西奧資助自己學畫,將來以畫作為報酬。於是,文生正式投入繪畫生涯,從最基礎的素描開始,接著學習彩繪、油畫。幾年的磨練,終於開始回收成果,正當他的畫作漸漸受到矚目的時候,卻不幸患上神經失常,病情時好時壞,在精神院呆了好幾年,這段期間他仍然堅持作畫,直至英年早逝,享年三十六。

    文生的一生苦難重重,情路坎坷,創作的孤獨使他渴望情感上的歸宿,然而他從未遇上對的人,每次深陷而無法自拔,驚世駭俗地愛上有夫之婦、近親表姐,也曾與妓女同居,卻未曾開花結果,同時遭受旁人對他冷嘲熱諷、 不斷質疑他的繪畫天賦。有人譴責他的生活糜爛,有人直接抨擊他根本沒有畫家的潛能,儘管備受打壓,但這些生活經歷後來成為了他的創作養分,使他堅定意志,潛心作畫。

世人可以批判他私生活不檢點,可是沒有人能夠否認他後期的畫作極具水平,那是以生命換取得來的碩果,以血淚築成,並非一朝一夕,或光憑天分所能達到的境界,而是文生自己的堅持;他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抱負,要成為舉世聞名的畫家。

    文生二十九歲才立志學畫,三十六歲便英年早逝,創作生涯短促,卻留下不少傳世佳作。許多人總是以自己起步太慢而推搪,然而文生從未為此而認定自己會失敗,在精神病院休養期間,他交出大量的創作,其中聞名的水平之作食薯者(potato eater)就是在這一時期完成,他從未放棄畫家這個夢想,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。

書中有句話:“誰要是可惜自己的生命,終會失去生命,但是誰要不惜生命去換取更崇高的東西,他終會得到。”我看得熱淚盈眶,能夠獻上生命的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——儘管在他人眼裡看起來並不值得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,但誰知道那是生命的全部意義?


7.1.2013